。向之盼者，今一变而为怕，然怕者自怕，来者自来，一日不为听涛之三闾大夫，即仍须打点精神以过此“节”。

　　即以谈应节戏言之，行年三十四岁，大约二十以后，鲜有一年不作一谈者。嗟乎！磨人之物，岂独一墨而已哉。而年年谈此，亦真有穷词之感。无已：“我当新的说，您当俗的听。”笔墨困人，乃自同于高德明、绪德贵。甚矣读书人之不长进，而鬻文为活者尤为“没出息”也。

　　今年端午，应节戏之在北京者殊为冷落。张君秋将演《混元盒》，以愚度之，当系《刺红蟒》，盖君秋曾演此剧，不过仅为真正之刺蟒，阴阳二桶汲水胶舟，指挥大锚二锚战四水星，前此无有，或者今年已经练熟亦未可知。

　　尚老将（和玉）在此，宜演《莲花寺》，孙毓堃、高盛麟亦能之。唯是大班通大路之《莲花寺》，有类于挂红扎之《金钱豹》。富连成社前年演此，的为《阐道除邪》之“恶化挡张”。唱昆曲“年荒寺废无僧守”（北〔醉花阴〕）一只，确属原词，身段亦非胡诌，至“贫衲子深深叩”则俯首作势，此皆教授王连平之功也。所惜者仅排至《鄱阳湖》为止，而以角色关系，上视俞（振庭）、阎（岚秋）远不能及矣。

　　在《混元盒》外，咸以《五花洞》为点缀，未免平常之至。其属于个人独有者，则过去有朱琴心之《曹娥投江》等。《千金一笑》本为端阳正戏，然自梅浣华起，即无用以为应节者，或由戏太小耳。

　　在昔有演《谢小娥》者，亦未见用为点缀端午。实则小娥杀申兰、申春，时间恰值天中。王船山（夫之）先生撰《龙舟会》杂剧即演此事。愚藏一本，题曰“船山遗书七十四”，系曾文正公所刻，扉页即列“同治四年湘乡曾氏刊于金陵节署”，尚非普通所见之坊本传奇也。

　　其第三折，小娥作男妆上，念〔一剪梅〕：“屈原江水子胥潮，自古难消，今日能消。”白中叙云：“今日端阳佳节，昨日把二两银子，叫俺买办酒食，合伙儿过节，喜撞着北客带来有堆花干烧酒，俺闻着便醉的，买了三十多斤，蒸烂两个大猪头，四只肥鹅，炸了十斤大鱼，捣一盆大蒜，等这贼看龙船回，弄他吃个大醉，好一齐斩草除根。”后又白：“这嗒那贼徒敢回来也！（内打龙船鼓随唱扒船歌介）（孛扮申兰，杂扮申春，同四贼笑诨上）龙舟队队逞英豪，擂鼓摇旗莽叫号。咱若有些儿闲气力，则教李官家穿不稳滚龙袍。咱家申兰，与侄儿申春，和这赵钱孙李一般好兄弟，在浔阳江上作那把力儿也得彩。今日一同看龙船回，昨日吩咐李小乙买办酒，这咱想齐备了！”

　　后则小娥唱〔寄生草〕云：“榴花儿红似火，菖蒲儿抽新翠。蜈蚣蛇黾相吞制，龙舟鼍鼓争轻利，天师灵诛妖魅。尽鲸吞一吸猛烧刀，如今不饮何时醉？”又〔么篇〕云：“俺是个母丁香药性烈，你则道公槟榔能消气。雌木兰暂卸下盘龙髻，秦女休不怕你盘蛇刺。高辛女权混入盘瓠队。看咱脱却皂头巾，恰是个活拿小鬼钟馗妹。”既于“感皇恩”一只中云：“趁今日龙舟耍，赚醉了眼生花。才能够探月窟斩妖蟆。”其题名曰：“鹦鹉洲游人拆字，龙舟会烈女报冤。”惜乎后之演者，未能以为应节弦歌也。

　　在杂剧中，除此以外，“立功勋庆赏端阳”，则为唐代尉迟恭等之故事，后来此曲渐与敬德洗马并为一起，《安天会》、《北饯》中尉迟恭云：“那年五月五日，蕤宾佳节，借那南御园改作御果园，俺主弟兄三人作一个插柳会”，然则今日之《御果园》亦为五月五日之故事矣，更未见人着意演之。其王实甫撰之“四丞相高会丽春堂”，则为元代故事，因值蕤宾节佳节，御园射柳，右丞相完颜乐善连中三箭，右副统军使李圭妒之，后于香山赌赛双陆，激怒完颜丞相，打落李圭双牙，被贬济南歇马，其事一如《金貂记》之尉迟恭，颇疑针对为之。

　　至于《雷峰塔》一剧，则系历来名伶用为点缀端阳之作，其实《水漫》、《祭塔》俱非五月五日，其值蕤宾正节者，则《盗仙草》（即《瑞草园》）也。而必自雄黄酒起，斯为得之。

　　昆本此剧为第十六出《端阳》，许宣上引“玩仙灯”：“荆楚良辰，恁说向人人，莫辜他三吴风景。”定场诗曰：“竞渡流传旧，丝续命新，结芦同楚客，采艾货医人。”然后略叙而下，白蛇与青蛇上引“宜春绛”，白云：“新裁白如银”。青云：“插宜男凤尾一枝黄映。”二人互谈，青儿嘱白蛇以酒中贮有雄黄务须谨慎。又云：“天色已近午，已将现形，故而先去引避。”白蛇与许宣同饮，唱〔上小楼〕、〔鲍老滴溜〕，于是白蛇现形，许仙持杯上唱〔滴滴双声〕惊死。

　　白蛇往嵩山盗草。其下场诗乃“集唐”曰：“王腮珠泪洒临歧，箕帚卢郎恨已迟。谁道五丝能续命，一堪含笑一堪悲。”下接第十七出《求草》尤与皮黄梆子不同。先上白鹤童儿，非武生工，乃以丑扮，唱〔粉蝶儿〕，然后外扮南极仙翁、净扮鹿云西、末扮叶法善、副净扮东方朔同唱〔摊破锦地花〕上，下。白蛇上唱〔迎仙客〕，旋与鹤童开打，鹤童唱〔太平令〕有云：“看俺学取刘邦剑一挥”洵为隽语。

　　鹤童败下，白蛇追下，鹿云西先与白蛇开打，众仙合唱〔红芍药〕，白蛇上唱〔好孩儿〕，首二句曰：“血溅了玄裳缟衣，哪怕你竖飞横飞。”文极雄快。东方朔再战白蛇，亦被击败，叶法善唱〔泣颜回〕有曰：“难道是没奈何他率然首尾。”最后叶法善云：“我遣神将在山前摆一八阵，再着白鹤童儿引入伤门，我将岩前大石一指，变作雄黄山一座，轻轻将此妖压住，问他敢犯仙山如此无状么？”众仙合唱〔驻马摘金桃〕，隽语云：“你便有腾蛇乘雾那般奇，哪知俺袖里青蛇更异。”最妙者〔尾声〕由南极仙翁唱曰：“你诸位呵！得暇还来共下棋。”下场诗仍为“集唐”曰：“力穷难拔蜀山蛇，神草延年出道家。弓断阵前争日月，为求遗镞辟魔邪。”愚意今之演者动曰“全武行”，实仅一鹤童一鹿童而已，必如此有叶法善、东方朔等加入，始为全武行也。

　　又闻内廷演此，例有“雄黄山子”，是为《雄黄阵》、《氤氲阵》。近则南极手中擎一蓝八卦突出黄烟而已，且南极亦变丑角应工，减色多多矣。又〔红芍药〕中有极清丽之语，如“恐鹤梦惊回掠山翠”，雅而能切。其“端阳”之白蛇香口中更有一阕〔虞美人〕曰：“慵邀门草闲烹茗，纤手教郎饮。芬芳直欲沁衷肠，休恋菖蒲北里别家香。窗前笑把檀郎蹴，谁道诸般毒？东家蝴蝶过西家，多恐薄情心性劣于他。”以视现形时之“因何变作蟠身，掉舌风流尽”者，迥乎不侔矣。

　　此外《祥梅寺》之故事亦有谓为端午者，殊鲜佐证。而《铡美案》中包拯对陈士美之言曰：“曾记得端午日朝贺天子”则为追述之性质。

　　【青云主人京昆讲座遗音系列四】「二云分唱吕布 今明各演貂蝉」忆当年“白门楼”一种别致的舞台演绎